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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攬月閣
何臨現在已經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了，從兵部調到京衛指揮使司，同是武官，算不上太大人事的變動，但大周朝的京衛指揮使司直隸於五軍都督府，因而上升空間也很大。
因此最近巴結何家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，李氏每天忙著去赴各個府上夫人的邀約，同時也幫女兒相看一下夫家，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女兒高嫁，只要夫婿踏踏實實，肯上進，對夭夭好，她就滿意了。
她從前一直囑意春哥，畢竟知根知底，夭夭嫁給他，也能和現在一樣住在府裏。
但何臨的一番話，叫她不得不有了別的考量，這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但是他們畢竟也得考慮考慮女兒的意見。
若是夭夭不喜歡春哥，只把他當哥哥看待，或者春哥只把夭夭當妹妹，心裏有別的中意的女子，那她不就算亂牽紅線了嗎。
而且她也不好直接就去問女兒的想法，萬一弄巧成拙，可不好，所以她只能先留意一下各個府上的青年才俊。
這天，嚴清雪拉著表妹去了攬月閣，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搞來的戲票，畢竟這攬月閣如今可是京城的“銷金窟“，一票值千金。
清眉穿著一身淺粉色的灑花襦裙，外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對襟輕紗褙子，腰上是一根白底繡花的絲絳，梳了個垂掛髻，插了一支鏤花流蘇簪子，簪了一朵粉白堆紗絹花。
她膚白如玉，面若桃李，即使不施粉黛，也難掩通身的氣質。
“表姐，你這戲票是從何處而來？”
嚴清雪拿茶杯的手一頓，勉強地笑了笑，輕飄飄地揮揮手，“一個朋友所贈罷了。”
清眉對這話將信將疑，她怎麽不知道表姐還有那麽豪爽的好友。
嚴清雪繼續低頭喝著茶，不敢對上表妹的視線，她總不能說是沈小侯爺送給她的吧。
那天她上街時，正好碰上沈小侯爺，本來她還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，因為每次都太主動的話會顯得她不夠矜持。
沒想到的是，沈小侯爺看到她後大步徑直朝她走了過來，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心如擂鼓，大氣都不敢出，激動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。
後來沈小侯爺直接問她喜歡聽戲嗎，那種時候她即使不喜歡也得喜歡，於是朝他微微點點頭，之後手上就被塞了兩張戲票。
“這是攬月閣的戲票，你要是喜歡就找好友一起去。”說完沈小侯爺轉身就走了。
“啊！”她手裏捏著兩張戲票，僵在原地，他難道不是打算和她一起去嗎？這算什麽事。
但隨後一想，這可是攬月閣的戲票，不去白不去，於是便把這事拋腦後了，沒幾日就拉著表妹一起來了。
也虧她心大，一般姑娘還做不到如此落落大方，但深究一下，兩張戲票的水可有點深。
“也不知道這趟能不能看到攬月登場。”嚴清雪眼珠子烏溜溜地轉著，試圖轉移話題。
“攬月現在早就不唱戲了，他現在都已經是攬月閣的閣主了，想見他一面都難啊。”一旁有人接話。
嚴清雪聞聲看了過去，是一個體型富態的中年男人，“那這攬月閣主平日會在閣裏嗎？”
她問這話時，清眉抖了個激靈，表姐這語氣似乎有些熟悉，莫非她想幹些什麽事情，隨即她想到了在江州時表姐曾試圖爬樹去見柳如霜，不禁心口冒寒氣。
隨後她的眼神黯淡了幾分，柳大哥那麽好的人，卻因她而死，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。
“這攬月閣主的行蹤不定，偶爾會出現在閣裏……”
過了一會，戲就開場了，清眉倒是沒多大興趣看，她這輩子看得最有趣味最專心的便是在江州那場了，現在看臺上的一切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了。
而且她一看到臺上那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柳大哥的樣貌，看得她心裏沈甸甸的，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一樣喘不過氣來。
沒多久，她便尋了個由頭跑到戲樓外邊去透口氣了。
嚴清雪看得正起味，應了聲後便不管她了。
清眉四下打量著這個戲樓，覺得有些眼熟，這戲樓的布局倒是和江州的有些相像，難不成天下的戲樓都是一個建築風格的？
“此次大皇子打算去河北治理漕運，聖上……誰！”
清眉的脖子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掐住了，那只大手絲毫不留情面，掐得她喘不過氣，臉上青筋直露。
“放手。”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，似乎帶了幾分焦急。
掐住她喉嚨的男人應聲松了手，她癱軟在地上，雙手捂著脖子，大口喘著粗氣。
“退下。”那個男人應聲，隨後轉身離去。
清眉怎麽都沒想到，她在這戲樓裏閑逛，竟來引來殺身之禍，她方才只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，然後鬼使神差地走了過來，沒想到……
“何……，清眉姑娘。”面前的男人開口了。
清眉艱難地擡起頭，看清面前人後，猛地瞪大了眼睛，“你你你，你是柳大哥，你沒死，你還活著！”
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，但語氣裏的欣喜卻是怎麽都隱藏不住。
“說來話長。”柳如霜扶起她，目光落在她脖頸上的紅痕上，心裏有些愧疚，“你先隨我進屋，我給你上些藥。”
清眉木楞楞地點了點頭，她現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。
“柳大哥，你不是……呲……“藥膏擦到脖頸後，一開始是冰冰涼涼的，隨後就變成了刺痛，她忍不住呲了一聲，手指都疼的攥緊了。
“忍住，這藥雖是疼了些，但藥性好，以後就不會留疤，女孩子家最留不得疤了。”
他柔聲細語的，清眉覺得柳大哥此刻像極了李氏，李氏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。
“我當初是被阿祐所救，阿祐現下在七皇子帳下任職，是他去求了七皇子救我。”
雖然不知道淩祐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，但是他信中這樣交代自己，他照做便是了，何況淩祐是他的親弟弟，眼前的姑娘自然是他未來的弟媳了，他自然是要護著的。
“阿祐？可我當初明明親眼看到你的屍體，那具屍體的右手臂上還有一塊紅色的胎記。”
“是這塊嗎？”柳如霜伸直胳膊，胳膊上確實是有一塊紅色的印記，“你看到的那個人確實是我，不過我當時吃了假死藥。”
“假死藥？”
“七皇子認識一位醫術高超的老和尚，這藥是阿祐求來的。“隨後他頓了頓，“其實阿祐與我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。“
清眉楞了一下，嘴巴動了動，正想說些什麽，門突然被人打開了。
“閣主，阿月姑娘求見。”門外一個小廝稟報。
“不見。”柳如霜的語氣冷冰冰的，語氣很堅決，許清眉忍不住去看他面上的反應，心下納罕這阿月姑娘的身份。
“可是……”小廝話還沒說完，目光就看向了一側的走廊。
“什麽，你竟然不見我，我倒要看看你這屋裏藏著什麽東西。”只見一襲綠衣的女子從屋外走了進來，隨後目光落在柳如霜的面上，其次是許清眉。
“哎喲喲，你竟然金屋藏嬌，沒想到那麽小的姑娘你都……”
“住嘴，她是我妹妹。”柳如霜似乎有些生氣，目光淩厲地落在她的臉上。
但是那姑娘竟也不惱，面上還是笑容滿面，看向柳如霜的眸子都是星光點點。
清眉杵在柳如霜的身後，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，似乎有些好奇。
那女子徑直走了過來，執起許清眉的手，拍了拍她的手背，“這小姑娘長得水靈，合我心意，來喚句姐姐聽聽。”
清眉嘴巴動了動，話似乎卡在喉嚨裏，她擡頭看向柳如霜，但是發現他一直偏著頭，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。
那女子摸了摸清眉的發頂，隨後拔了頭上一支碧玉翡翠簪，簪到了許清眉的頭上，“算了，不難為你了，阿柳，既然你這裏有人，那我晚上再來尋你，記得等我哦。”
說完，朝許清眉眨了眨眼就離開了。
嘎吱一聲，門被合上了。
“柳大哥，這位姐姐是？”
柳如霜似乎不想提起她，徑直轉了話題，許清眉也有一搭沒一搭應著。
過了一會，門外傳來了叩門聲，“阿寶，你在嗎？”
柳如霜應了聲，隨後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，許清眉覺得這婦人的面容著實是有些眼熟。
那婦人進門後，目光也是詫異地落在她的臉上，“這位是？”
“你是江州元宵鋪子的老板娘！“清眉突然想起來了。
那婦人楞了楞，笑著點了點頭，“我確實在江州開過一家元宵鋪子。”
“清眉，這位是我和阿祐的姨母。”
“姨母。”許清眉施了個禮，隨後反應過來她好像不能這樣喚，連忙改口，”周姨”阿祐曾經告訴她，他的母親姓周。
周姨笑了笑，拉起許清眉的手，“這位莫非就是眉眉吧。”她在江州時曾見過她幾面。
“咦，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？”許清眉有些詫異，隨即反應過來許是阿祐告訴他們的。
過了一會，柳如霜被人喚走了，好像是有什麽急事，清眉也不便多問，但她隱隱覺得這攬月閣不像明面上那麽簡單。
柳如霜走後，屋內就剩下她和周姨兩人了，趁此機會，許清眉按捺不住地問：“周姨，你認不認識這攬月閣裏一個穿紅衣的姑娘？”
周姨楞了楞，“你說的莫非是阿月姑娘？”
她這描述有些簡略，周姨卻能準確地說出來，看來是那個姐姐無疑了。
“那她和柳大哥是什麽關系啊？”清眉抿了抿唇，摩挲著手指，她覺得自己有些八卦了。
周姨咧嘴笑了笑，手指一挑她的鼻尖，“你這小機靈鬼，這都被你發現了，其實這阿月姑娘喜歡我們阿寶，阿月是老班主的女兒，與我們阿寶是青梅竹馬，但是這阿寶就是嘴硬。”
隨後她湊到許清眉的耳朵旁，輕聲說：“其實我覺得阿寶也是喜歡阿月姑娘的，他貼身藏的那個香囊就是阿月親手給他繡得呢。”
“那我瞧著柳大哥怎麽有些不待見阿月姐姐。”
周姨眼珠子轉了轉，嘆了口氣，“這事說來話長了，阿月原是嫁過人的，但那夫家對她不好，後來阿寶逼著那家人寫了和離書，放了阿月回來，但是從此阿寶就不肯待見她了，但這事我也說不清，畢竟那香囊他現在還貼身藏著呢。”
清眉心下起了一絲波瀾，這背後竟還有這番故事，阿月姐姐既然喜歡柳大哥，為什麽還要嫁給別人？
但是見周姨似乎不肯再說下去了，她就也沒多問了。
清眉回去時，那戲還沒唱完，因此表姐還深陷其中，看得津津有味，因而也懶得問她去做什麽了。
握著手裏的玉牌，她若有所思，柳大哥說拿著這塊玉牌，以後就可以自由出入攬月閣。
不過她現在還是有些心緒不寧，這柳大哥和阿月姐姐算不算一對怨偶呢？
第 59 章信件
一日，許庭坤來府上拜訪李陽春，說是拜訪，但大部分是想見姐姐一面。
弟弟來了，清眉自然是得想著法子見上一面。
那日，李陽春恰巧不在府上，因此許庭坤被小廝引著在客廳裏等候。
清眉便叫了琥珀把弟弟偷偷地喚了過來，還吩咐小廚房準備了他愛吃的糕點，琥珀辦事穩重，雖然覺得此舉不妥，但是知道自己的小姐是個行事有分寸的人，便也照做。
此刻，屋子裏只剩下清眉和弟弟兩人了，丫鬟也在屋外守著，她自然也不用擔心什麽，拉著弟弟問東問西，問他的近況，問他的學業。
“姐姐。”庭坤垂眸，有些支支吾吾的。
“怎麽了？阿坤，你有事就和姐姐說，不要藏著掖著。”
許庭坤耷拉著腦袋，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，但一見到姐姐，整個人就像回到了小時候。
“映池兄要娶妻了。”
“誰？”
過了好一會，她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映池兄是那日在鏡園碰到的顧映池，“他娶妻與我有何幹？”
許庭坤聞言眸色松了松，看來是他多慮了，姐姐並不喜歡映池兄，這樣也好，映池兄雖是他們的表兄，可是平日裏總是沒個正形，他也不希望姐姐嫁過去。
“對了，他娶的是哪家的女子？”許清眉隨口問了一句。
“是懷化將軍的女兒。”
“莫非是那邢小姐！”清眉手指一頓，手上的糕點都掉回了盤子裏，這邢小姐的大名她從前就有耳聞，小小年紀，就潑辣無比，而且自小跟著父親習武，使得一手好鞭子，顧映池看著就弱不禁風的，娶了這樣的女子可有他好受的。
“姐姐，你知道那邢姑娘？”許庭坤有些好奇。
她笑了笑，不答話，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跟弟弟講好了，他年紀還小。
她岔開了話題，“對了，我還不知道那顧映池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呢？”
“是主母母家永定候府二房的公子。”
清眉捏了捏眉心，怎麽會是永寧侯府的顧呢，京城裏顧姓大族頗多，她自然是沒聯想到那家，那家人她是這輩子都不想有牽扯的。
而且偏偏是二房，那顧夫人陸氏的手段可不低，柳大哥的事，都是拜她所賜，幸虧柳大哥相安無事，不然她得愧疚一輩子。
許清眉不知道的是，陸氏選了邢小姐當兒媳，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她。
陸氏知道自己那兒子這次似乎是動了真格，若不找個能治得住他的媳婦，自己那一根筋的兒子定是會對那小蹄子念念不忘，因此便去懷化將軍府上提親。
而且陸氏壓根不想讓許清眉活得舒坦，邢氏進門後不久，她就有意無意地透露這段事情給兒媳。
邢氏的性子隨了她的武將爹爹，有些粗枝大條，脾氣也有些暴躁，她在婚前也是見過顧映池幾面的，當時就芳心暗許。
所以顧府來提親時，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，所以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裏惦念著別的女子。
許清眉自然是不曉得顧映池那廝和陸氏提過要娶她的事，因此對這事也沒放心上。
但是一次他人府上的賞花宴上，許清眉好巧不巧地碰上了邢氏。
許清眉不怎麽喜歡出門，準確來說不喜和陌生的人打交道，她更喜歡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看看話本，因而除了表姐在京城裏交好的閨秀也不多。
那一次賞花宴是父親何臨同僚錢大人的夫人所辦，許清眉同那夫人的女兒錢婉見過幾面，她們都喜歡看話本子，一來二去，覺得志趣相投，也挺聊的來。
那請柬是錢婉親自送來的，因此許清眉也只能帶著丫鬟去了。
沒想到的是，邢氏也在，錢夫人與邢氏的母親是手帕交，因此錢夫人辦的花宴，邢夫人自然是要來捧場的，雖說女兒已經嫁人了，但邢夫人也帶著她過來了。
許清眉自然是不認識邢氏了，因而也只是顧著和錢婉呆在一處閑聊看過的話本子。
“這位就是何小姐吧。”
許清眉應聲擡頭，只見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婦人，是小家碧玉的長相，穿著一身碧綠色的對襟褙子，梳了一個幹凈利落的挽髻。
“請問夫人是？”許清眉印象中似乎沒有眼前的人。
那婦人抽了抽嘴巴，眉毛蹙了蹙，她竟是都不認得自己嗎？
“阿眉，這位是顧夫人邢氏，是我母親手帕交的女兒，因此也算我的姐姐。”
錢婉在一旁搭話，替許清眉解圍，她這個姐姐脾氣不大好，她是知曉的，雖然母親說邢姐姐婚後似乎變了個樣，但是她還是有些擔心。
“哦，原來是邢姐姐。”許清眉起身恭敬地行了個禮。
邢氏見她還算恭敬，面上的表情倒是緩和了幾分，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罷了，長得也就比她好看一點罷了，看著也算是個乖巧的，她還以為是什麽樣的狐媚子。
“你可認識我相公？”邢氏瞥了一眼她，語氣有幾分淩厲。
清眉楞了楞，這邢氏恐是來者不善，但她和那顧映池也算是清清白白，自然沒必要掩飾什麽，因而落落大方地說：“顧大人與我哥哥同在書院求學，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。”
顧映池娶妻後，蒙祖上的蔭庇，在戶部當了個小官，因此清眉稱他為顧大人，而且這一聲顧大人也拉遠了她和他的距離，也算合乎禮節。
邢氏對這個回答還是滿意的，她這話擺明了告訴自己她只把自己的相公當哥哥看待，八成是母親多慮了，而且婚後顧郎對她也算是相敬如賓，溫柔體貼，她為什麽要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。
隨後她拉著許清眉不痛不癢地寒暄了幾句，見她當真沒有那個意思，便也不多問，轉身就走了。
邢氏雖然粗枝大葉，沒什麽城府，但也是個明白人，別人說得自然是比不過她親眼所見。
她不知道的是顧映池早就歇下了對何清眉的心思，若是她這次惹出什麽事，才會真真引起他的不滿，幸虧她沒有。
邢氏走後，許清眉舒了一口氣，她真真是與顧府的人過不去，什麽麻煩事都卷到她頭上，她心下暗想以後見到顧府的人都要繞著道走。
這之後許清眉就不大清楚顧映池的狀況了，也只是聽人講過，邢氏進門一年後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，而顧映池當了爹後，也算是收了心，在戶部也做出了一番政績。
……
這一段日子來，許清眉心裏隱隱有些不安。
這一年來，她密切關註著西北的戰事，而且給阿祐寄了許多封書信，但是沒有收到過一封回信，但是她著實不敢多想，畢竟西北山高路遠，而且行軍打仗地點不定，因此信能不能送達還是個問題，也許阿祐只是沒收到罷了。
這些信她都是讓琥珀托府裏的小廝去寄的，一次寫信時，恰巧被突然闖進屋的嚴清雪看見了，因此這事就被她知道了。
但是清眉沒有多講，因此嚴清雪也只知道有那麽一個人，得知她寄出的信都沒有回信後，嚴清雪便自告奮勇地替她以嚴府的名義寄信。
雖然她還是沒有收到回信，但是一兩個月後遠在西北的淩祐卻收到了。
“七皇子，有你的信。”林嚴穿著甲胄，手上拿著一封信。
淩祐還沒有及冠，因此沒有封號，只能稱作七皇子，而大皇子則是被封為安王，二皇子則是靖王。
淩祐一把奪了過來，看清信上的名字後，欣喜若狂，趕忙拆開信封，這一年他一得空便給眉眉寫信，但是每封信都像石沈大海一樣，叫他心裏隱隱有些擔憂。
淩祐目光急切地落在那一行又一行的字上，手指在微微發抖，握著紙的手指因為太用力，指骨都泛著白。
林嚴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，前幾日長興侯所率的大軍中了埋伏，七皇子雖是監軍，卻自告奮勇帶著五千人前去營救，最後與長興侯裏應外合，打了戎狄那幫野蠻人一個措手不及，最後大勝歸來。
但是七皇子卻是身負重傷，背上、肩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口，七皇子平日養尊處優的，可曾受過這等傷。
他方才還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這封信呈上去，萬一七皇子太激動牽動了傷口可該怎麽辦。
看完後，淩祐舒了一口氣，信上雖然都是一些日常瑣事，比如說她養的那個小池子裏多了一只烏龜，院子裏的梅花開了……但是這些小事，在他眼裏看來都是如數家珍，仿佛眉眉就在他的跟前一般。
隨後他提筆回了一封信：眉眉，一日不見兮，思之若狂……”
*
“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……”李陽春抓著信紙的手指用力縮緊，那紙瞬間就被他攥得變了形，他閉上眼睛，掩住心頭的憤怒，這小子命真大，竟然活到了現在。
“表少爺……”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弓著腰，有些哆哆嗦嗦地說。
李陽春甩給他一袋沈甸甸的銀子，“以後凡是那邊寄來的信，記得要第一時間呈給我。”
小廝握著那袋銀子，嘴上是掩不住的笑容，聞言連連點頭。
第 60 章陳女先生
“姐，姐姐……”
一歲多的阿銘和阿墨現在已經牙牙學語了。
兩個小娃娃穿著喜慶的紅緞襖子，脖子上套了如意瓔珞項圈，腳上穿著虎頭鞋子，臉蛋圓鼓鼓，小小嫩嫩的，像極了觀音座下的招財童子。
清眉最喜歡逗他們玩，每每逗得他們咯咯咯地笑，最後還要一遍遍教他們喊姐姐。
這時，李氏則是在一旁慈愛地看著他們，同樣也在打量著女兒。
女兒這一年個子拔高得很快，都要超過她了，而且臉蛋也長開了，長相隨了何臨，長得那叫個花容月貌，她真是不愁女兒找不到好婆家。
隨後，她突然想到什麽，“夭夭，你可還記得陳女先生？”
清眉聞聲擡起了頭，思索了一會，“陳女先生？”她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印象，是個穿著一身素衣，身形單薄的女子。
“你幼時曾蒙她授過幾年課，我前幾日在李夫人的府上碰見她了。”
“那陳女先生如今過得怎樣？”畢竟是小清眉從前的女先生，她心裏也是在意的。
“她現在是鄭國公府上的三夫人。”李氏放下手中的繡樣，話頭一轉，“話說，我還沒見過哪家府上的老爺對夫人那麽上心呢。”
陳氏只是出來參加個茶會，那鄭國公府上的三少爺就眼巴巴地在別人府外等著她，那眼神可真謂是望穿秋水。
“話說，這裏面可有段淵源。”她也是聽別的夫人講的，反正女兒也大了，這些話知道也無不可。
隨後她神秘兮兮地說，“據說這孫三少爺年少的時候就喜歡陳女先生，但是後來陳氏嫁給了別人，但是沒幾年，那人就病逝了，陳氏守了寡，聽說那孫三少爺當即就去提了親，但是陳氏拒絕了，後來便來了江州，在我們府上當了女先生。
這孫三少爺可是一直未娶，三十好幾還孑然一身，後來陳氏回了京城，據說孫三少爺又來提了親，陳氏這次就答應了，前年還生了個女兒呢，倒是與銘哥和墨哥年紀相仿。”
清眉怔了怔，這可真謂是三顧茅廬啊，陳女先生小清眉記憶中的陳女先生不茍言笑，對她不算嚴厲，但也是一板一眼的，她實在是想像不到陳女先生現在的模樣。
“對了，陳女先生還特地邀請我們過幾日去國公府上做客呢，順便帶上銘哥和墨哥。”
這日，李氏帶著女兒和兩個兒子出門，兩個兒子分別由奶娘抱著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馬車悠悠地停在了鄭國府門口，鄭國公府大門修得氣派非凡，兩邊分別立著一個大石獅子。
畢竟是一等公府況且還是當朝皇後娘娘的母家，因此府內的建築無不是雕梁畫棟、精美無比。
亭臺樓閣，九曲回環；假山花圃，重重疊疊。
“孫文，你為什麽還惦記著那個女人，她都嫁人了，孩子都生了。”不遠處傳來女子尖銳的聲音，還有一陣鞭子抽地的聲響。
“夠了，不要再說了。”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，聲音有些發抖，似乎是氣得。
李氏的腳步一頓，扯了扯女兒的袖子，面上似有幾分難堪，剛到人家府上就聽到這等事，況且她們正走在通向國公府三房院子的池橋上，這倒是往前走不是，退回去也不是。
許清眉目光望向遠處，國公府的荷池裏荷花還未綻開，只有成片的粉紅花苞。
她方才分明聽到孫文的字眼，在這國公府上敢這般行事的女子，就只有那晏平郡主了。
過了一會，晏平郡主就從遠處闊步走了過來，手上捏著她那三指粗的鞭子，幾個丫鬟簇擁著她。
“這是晏平郡主。”領路的婆子低聲道。
李氏忙拉著女兒讓路，隨後一行人給她行了禮，她自然是聽過晏平郡主的大名的，之前女兒背上的那一鞭還是拜她所賜。
但是晏平郡主的眼裏似乎壓根沒有面前這些人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過去。
過了一會，孫文也走了過來，隨後端端正正地朝李氏行了個禮，雖然他不認識李氏，但是對於一旁的姑娘他還是知曉的。
沒猜錯的話，那姑娘應該是指揮僉事何大人的女兒，之前有過一面之緣。
李氏拉著女兒回了禮，畢竟這位可是國公府的公子，她又不是命婦，給她行禮都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。
孫文也沒多留，隨後便離開了。
領路婆子面上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，雖然晏平郡主平日在府上作威作福的，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習慣了，可讓外人見到了，總歸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，況且還是三夫人特意叮囑請到府上的人。
許清眉對晏平郡主沒有什麽好感，從前那一鞭子抽得她幾天下不來床。
後來她也想明白了，那日在馬場，晏平郡主肯定也不會那麽好心給她挑馬，說不準那馬失控就和她有關系。
而且要不是她非得嫁給孫文，長姐也不會嫁給徐立謙，這樣的話……
她閉了閉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沒過多久，她們就來到一個院子裏，陳女先生帶著丫鬟一早就在院門口等待。
她也是許久未見這個學生了，自從再嫁後，便沒有回過江州，若不是恰巧遇到了何夫人，她可能都不知道何大人升官，帶著一家人搬來了京城。
清眉一見到陳女先生，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就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，陳女先生雖然平日裏不茍言笑，但是對她卻和藹得很，似乎把小清眉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。
“陳女先生。”許清眉朝她行了個禮。
陳氏今年也二十七八歲了，但看著顯年輕，穿著一身湖色素面妝花褙子，梳了一個低髻，面色紅潤，笑起來眉眼彎彎，執起許清眉的手，左看看右看看。
“清眉長高了，也變漂亮了，是個大姑娘了。”
清眉楞了楞，印象中陳女先生似乎沒有這樣開朗地笑過，傳聞果然是真的，那孫三少爺對她定是好極了，畢竟一個女人婚後過得好不好，但看面相也是能看出來的，就像她從前一樣。
“這就是銘哥和墨哥吧。”陳氏指了指乳母懷裏抱著的兩個孩子，兩個孩子眨巴著眼睛，一動不動地盯著陳氏，隨後陳氏手指戳了戳銘哥的臉蛋，“我倒覺得這個像你多些。”
李氏咧嘴笑了笑，“這是銘哥，是雙胎裏的哥哥。”
許是陳氏也是做了母親不久，銘哥很親近她，揮動著小手，想讓她抱抱，而墨哥則是自顧自地吃著手指頭，似乎並不關心眼前的事。
隨後乳母把柚姐抱了過來，此時陳氏正抱著銘哥，因此李氏就做主把柚姐從乳母手裏抱了過來，柚姐長得粉雕玉琢的，比銘哥和墨哥小了個幾個月。
陳氏佯嗔了一句，“三郎非得給這孩子起名叫孫雲柚，說是我喜歡吃柚子，你看誰家會給姑娘家娶這個名。”
陳氏說這話時的嬌俏神態像極了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女。
“怎麽不行了，雲柚如嵐，多美的意境。”孫三爺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。
陳氏瞪了他一眼，面上浮起了幾分紅暈，“嵐”字是她的閨名，孫三爺給女兒取這個名，自然是用心的。
清眉聞聲看了過去，孫三爺長相儒雅，瞧著像個文弱書生，真是想不到他竟會三次向陳女先生提親，況且後兩次所面臨的壓力定是不小，但終究最後的結局是好的，兜兜轉轉倆人還是結成了眷侶。
兩人對視著，孫三爺的眼尾蕩漾著笑意，眸深似海，但眼裏似乎只裝得下陳氏一人。
這看得李氏也是怪不好意思的，覺得自己耽誤了人家小夫妻的甜蜜時刻。
清眉倒是有些好奇了，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，從前因著長姐的緣故，她倒是聽說過鄭國公府的一些事情，據說這孫三爺一直中意一個女子，為著她寧可終身不娶，實在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陳女先生。
而且在這個世道一個國公府的嫡子要想娶一個喪夫的女子，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。
望著他們兩人含情脈脈的模樣，她心裏想起了一句話：問世間情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許。
此時，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徐立謙，雖然那人已經和她沒有關系了，但她就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他，畢竟曾經真心喜歡過，怎麽能那麽容易說忘就忘呢。
一行人在孫府用過飯後，便離開了，陳氏認了銘哥和墨哥當幹兒子，因此孫家三房就與何府成了幹親，兩家的來往也多了許多。
之後，從李氏的口中許清眉得知了這段往事，陳嵐的祖父雖是大學士，可他的父親在朝中官職不高，而且她父親和母親的感情不佳。
父親小妾眾多，對母親也是冷淡疏離，因此她很小就想找一個對她一心一意的夫婿，無關門第，只要對她好足矣，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，讓她生生地錯過了孫三爺。
其實陳嵐很早就知道孫三爺喜歡她，雖然她也是對他有意的，可孫府門第太高，孫三爺自小眾星拱月地長大，她覺得孫三爺對她也只是一時的興趣罷了，等興趣過了，便也和父親母親無異了。
後來遇到了從前的夫婿，情意相投便嫁與了他，可惜的是那人早逝，他們也沒留下一兒半女，夫婿死後，陳嵐心灰意冷，三年之後祖父致仕，她便也跟著來了江州。
其實三年期滿後，孫三爺曾經力排眾議，到陳府提過親，那時陳嵐心如死灰，雖是明白了他的心意，可還是婉拒了他，那麽好的人她絕不能耽誤了。
可她沒想到的是，幾年後回京，孫三爺竟是還沒娶妻，見到她時，問了一句：“你未嫁，我未娶，今後我天天給你送柚子可好？”
陳嵐一聽這話，心領神會，眼淚霎時湧了出來，含淚答應了他。
正如她自己所說：是孫三捂化了她結成寒冰的心，那麽好的人，她此生再也不能錯過了。
第 61 章懷疑
“嚴清雪，你為什麽喝那麽多的酒？”
許清眉一把奪過酒壺，一臉焦急地看著喝得爛醉的表姐，語氣帶著幾分質問。
要不是今天恰巧遇見，表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，在酒樓裏把自己灌得爛醉，身邊連一個丫鬟都沒有，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可該怎麽辦？
“他要娶妻了。”嚴清雪雙眼迷離，嘴裏嘀咕著，身子有些搖搖晃晃。
“誰？”許清眉捂著鼻子，皺著眉頭給她收拾有些淩亂的衣襟。
嚴清雪楞了楞，一只手朝著酒壺伸了過去，嘴裏嘟囔著，“還能是誰，自然是沈陽。”
清眉把桌案上的酒壺拿得遠遠的，有些不爭氣地看了她一眼，隨後心下暗嘆了一口氣，這沈小侯爺也真是的，明明心有所屬，還來撩撥她表姐。
其實這事她一早便發現了，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和表姐講，因為她能看出來，表姐對沈小侯爺是真心喜歡的，和從前嘴裏念叨的那些都不一樣。
沈小侯爺與常禦史家的大小姐定了親，不日常大小姐就要過門了，話說這門親事還是沈小侯爺自己求來的。
“表哥，你來了。”清眉求助性地望著李陽春，今天她本是同表哥來酒樓吃飯的。
李陽春望著喝得爛醉如泥的嚴清雪，一身的酒氣，皺了皺眉頭。
隨後他慢慢走了過去，試圖彎腰背起她。
“別動我，我還要喝，我還要喝。”嚴清雪不滿地嘀咕著，雙手揮舞著，”啪“的一聲打在了李陽春的臉上。
清眉心裏“咯噔“一下，這表姐當真是喝醉了。
李陽春嘆了口氣，臉如鍋底灰，一只手托著她，另一只手縛住了她不安分的手。
許是這一巴掌，嚴清雪似乎清醒了幾分，看清了背著她的人，但是眼神還是迷離渙散，“為什麽要娶別人，你為什麽不喜歡我，為什麽喜歡別人……”
她說後一句話時，語氣變了變，目光卻是直直地看著身下的人，隨後閉上了眼睛，沒了意識。
這件事總歸是要翻頁的，那天之後嚴清雪再也沒有提過沈小侯爺的一絲一毫，倒是來何府的次數變多了。
……
夏去秋來，轉眼就到了三年一次的秋闈了，這次李陽春和許庭坤都應了考。
李氏對這事重視的不得了，特意帶著女兒去寺裏上了香求了福包。
清眉則是特意也給庭坤求了一個，雖然夢裏弟弟中了狀元，但這畢竟也只是一個夢，十年寒窗苦讀，似乎只在這一刻了。
雖然她心裏比誰都希望弟弟能取得功名，弟弟在府裏過得艱難，不受忠勤伯的重視，若是有了功名，日子許是會好過些，而且也能相看合適的姑娘了。
但是她把福包交給庭坤後，只是叮囑了幾句也沒有說什麽，畢竟他年紀還小，一次不中還有下次，若是伯府不願供養他，畢竟還有她這個姐姐呢。
幾天後，考生都被放了出來，每個人都像脫了一層皮似的。
許清眉和李氏則是特意早早等在貢院門口了，就連嚴清雪也在。
李氏目光焦急地尋找著春哥的身影，在她的心裏，這個侄子和兒子無異了。
清眉則是尋找著庭坤的身影，表哥自有母親來操心，可她的弟弟就不一樣了，爹不疼娘不愛的，就連幾天前伯府都沒人來給他送行。
隨後清眉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婦人身上，臉上微微有了幾分訝異，柳姨娘竟然來了，她竟然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，真是難得。
小時候庭坤發了高燒，嘴裏一直念叨著姨娘，可柳姨娘卻是不聞不問，一直是她來照顧弟弟；她和弟弟被三妹還有另外幾房的姐妹欺負了，姨娘也不管不顧的，最後還是她求了長姐，長姐出面擺平的。
但是回去後姨娘不僅不寬慰他們，反倒永遠是那副淡漠的神情。
一樁樁一件件，許清眉早就對這個名義上的生母寒了心，有時她想問一句，她和庭坤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，生而不養，堪為人母嗎？
最後許庭坤出來了，他面色慘白，雙腿有些無力，走的每一步都在打顫，許清眉恨不得立刻上前扶一把，索性不一會就有小廝上前攙扶。
她舒了一口氣，目送著弟弟被攙扶著上了馬車。
不一會，李陽春也出來了，李氏趕忙自己大步跑向前，一臉急切，嘴裏念叨個不停。
“母親，你讓表哥休息一會好不好，他定是累極了。“許清眉瞥了一眼李氏。
李氏聞言閉上了嘴巴，微微偏頭瞪了一眼女兒，“好了好了，我不說了，我也是擔心春哥。”
李陽春也沒好到哪裏去，面無血色，但總歸是比許庭坤好上一點。
一旁的嚴清雪喚了聲表哥後，嘴巴動了動，面上有幾分遲疑，隨後退在一旁，不再言語。
許清眉瞧見了她的異樣，她這表姐何時變得這般拘謹了，倒不像往日的她了。
……
金桂飄香，正是放榜之日。
何府一早便派了小廝前去榜下候著，李陽春得了北直隸第二名，這名次是相當不錯了，李氏本想大擺宴席但被何臨攔住了，何臨叮囑了李陽春幾句，叫他安心備考來年的春闈。
許清眉後來得知庭坤得了北直隸第十名，心裏也是暗暗為他高興的，榜上有名就意味著弟弟現在是個舉人了，有資格參加春闈了，若是能取得好的名次，以後也能在朝為官，獨擋一面了。
她本來也沒想那麽多，和李氏一樣覺得榜上有名就該好好慶祝一番，可何臨的話提醒了她，她特意派琥珀親自去送了封信，把何臨的話覆述了一遍給他。
這段日子，李陽春一直呆在府裏溫讀，何臨畢竟是從前的探花郎，時不時也點撥他幾句。
許庭坤也搬到了何府與他一道，自從他鄉試得了北直隸第十後，忠勤伯似乎也重視起了這個兒子。
雖然忠勤伯府是簪纓世家，但日漸式微，後輩多倚仗著祖上的榮光，而忠勤伯的幾個嫡子都是平庸之輩，只能靠著祖上的蔭庇，因而忠勤伯不得不對這個庶子另眼相待了。
得知兒子要搬去何府與同窗一道，他也不反對。
許清眉自然是開心不過了，往東苑送補湯的頻率也變高了。
這些時日以來，她托嚴清雪寄了許多封信，但還是沒有一封回信，她心裏的不安又多了幾分。
這一日，她特地去了攬月閣，前幾日她夢到阿祐渾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，她怎麽喚他都不醒。
醒來後，她身上全是冷汗，連小衣也被汗水浸濕了，雖然這只是一個夢，但這幾日她一想到阿祐，心口就是一陣抽疼。
“柳大哥。”許清眉欲言又止，手指用力地絞著帕子。
過了一會，她終於說出口了，“你可有阿祐的消息嗎？”
柳如霜眼睛微縮，手指摩挲著下顎，若有所思。
前幾日，西北確實是出了事，消息快馬加鞭傳到京城後，立刻被上面封鎖了，清眉是怎麽知道的。
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讓她安心，“阿祐一切平安，我曾與他通過信件，信上他告知我他在西北一切都好。”
許清眉聞言舒了口氣，柳大哥必然是不會騙她的吧，況且她也寧願這樣相信。
隨後她反應過來，為何她沒有收到過阿祐的信？
既然阿祐的信能寄到柳大哥這，必然也能寄到何府，這是怎麽回事？
此刻，淩祐還昏迷不醒，軍醫在帳子裏進進出出。
“耿軍醫，我就問你七皇子還救不救得活！”淩熾揪著他的衣領，厲聲問道。
耿軍醫額頭冒汗，小腿直打顫，一臉誠惶誠恐，“二皇子，這刀離七皇子的心脈只有一寸，而且七皇子高燒不退，只怕……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淩熾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“七……皇子……”隨後耿軍醫的視線求救般地落在不遠處走來的長興侯身上。
徐立謙瞥了他一眼，徑直與他們擦肩而過，隨後緩緩回頭，緩聲道：“二皇子，軍營裏的軍醫可不多。”
淩熾松開手，他倒不是擔心這個。
戰局基本已定，大軍離班師回朝的日子不遠了。
現在是立儲的關鍵期，淩熾的背後雖然有外祖韓王，但憑借長興侯現在在朝中的權勢地位，他的支持至關重要，因而他的面子，淩熾還是要給的。
況且這一刀還是七弟代自己受的，他要是出了什麽大礙，父皇定然會對自己失望，況且這畢竟也是他的弟弟，血濃於水。
徐立謙掠過他們，徑直走向了帳內。
帳內的人見他進來，紛紛起身行禮，隨後讓出了一條道給他。
徐立謙目光落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淩祐身上，隨後嘴角冷冷地翹了翹，他這一招倒是用的不錯,只可惜還是幼稚了點。
“你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七皇子給我救活。”他的話音冷冷，但帶著不可拒絕的威懾力。
帳內的人聞言抖了抖，大氣不敢出。
徐立謙回到自己的大帳後，徐江走到他面前。
“侯爺，這是京城來的給七皇子的信，七皇子現在昏迷不醒，就把信送到咱們營帳裏來了，屬下擔心信裏會有什麽要緊的事，就給拿了過來。”
徐立謙瞥了一眼那信，看到信封上的那幾個字，楞時了片刻。
隨後他捏了捏眉心，這段時日戰事吃緊，他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。
他擺擺手，徐江意會地將信放在桌案上，便轉身退下了。
為防止出現奸細，軍營裏來往的信件都要經過嚴查，因而往來的信件都會由專門的軍官先徹查一番再轉交，但這種小事自然不需要主帥去做，除非那信裏有什麽通敵叛國的字眼。
徐立謙握著那封信，望著封面上的那幾個字，眼神晦暗不明，隨後撕開了信封，這封信是何府那丫頭寄來的，淩祐對那丫頭的心思，他心知肚明。
“阿祐，最近有了一件大喜事，我表哥中了舉人，有了功名，還有之前和你提過的庭坤哥哥，他也中舉了……”
看著這封信，徐立謙皺起了眉頭，信上多是一些日常瑣事，但很明顯許庭坤占了很大的篇幅。
許庭坤是他的小舅子，許是覺得把他姐姐的死和自己有關，一直不肯與他來往，而且他這小舅子雖然待人待物客客氣氣，看著老實憨厚，可卻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。
何清眉會認識許庭坤他倒不奇怪，可她提起他的語氣，倒不像是把他當哥哥看待，倒像是……
而且這字跡乍一眼看似乎沒什麽不妥，可細細看來倒有幾分熟悉感，尤其是筆鋒和走勢。
她從前很少在自己面前寫過字，還隨口扯謊搪塞自己，可他知道她就是字寫得不好又不肯在他面前低頭。
摩挲著信紙，腦子中閃過幾個念頭，回想著之前的種種，他眸子微縮，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。
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巧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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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攬月閣
何臨現在已經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了，從兵部調到京衛指揮使司，同是武官，算不上太大人事的變動，但大周朝的京衛指揮使司直隸於五軍都督府，因而上升空間也很大。
因此最近巴結何家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，李氏每天忙著去赴各個府上夫人的邀約，同時也幫女兒相看一下夫家，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女兒高嫁，只要夫婿踏踏實實，肯上進，對夭夭好，她就滿意了。
她從前一直囑意春哥，畢竟知根知底，夭夭嫁給他，也能和現在一樣住在府裏。
但何臨的一番話，叫她不得不有了別的考量，這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但是他們畢竟也得考慮考慮女兒的意見。
若是夭夭不喜歡春哥，只把他當哥哥看待，或者春哥只把夭夭當妹妹，心裏有別的中意的女子，那她不就算亂牽紅線了嗎。
而且她也不好直接就去問女兒的想法，萬一弄巧成拙，可不好，所以她只能先留意一下各個府上的青年才俊。
這天，嚴清雪拉著表妹去了攬月閣，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搞來的戲票，畢竟這攬月閣如今可是京城的“銷金窟“，一票值千金。
清眉穿著一身淺粉色的灑花襦裙，外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對襟輕紗褙子，腰上是一根白底繡花的絲絳，梳了個垂掛髻，插了一支鏤花流蘇簪子，簪了一朵粉白堆紗絹花。
她膚白如玉，面若桃李，即使不施粉黛，也難掩通身的氣質。
“表姐，你這戲票是從何處而來？”
嚴清雪拿茶杯的手一頓，勉強地笑了笑，輕飄飄地揮揮手，“一個朋友所贈罷了。”
清眉對這話將信將疑，她怎麽不知道表姐還有那麽豪爽的好友。
嚴清雪繼續低頭喝著茶，不敢對上表妹的視線，她總不能說是沈小侯爺送給她的吧。
那天她上街時，正好碰上沈小侯爺，本來她還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，因為每次都太主動的話會顯得她不夠矜持。
沒想到的是，沈小侯爺看到她後大步徑直朝她走了過來，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心如擂鼓，大氣都不敢出，激動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。
後來沈小侯爺直接問她喜歡聽戲嗎，那種時候她即使不喜歡也得喜歡，於是朝他微微點點頭，之後手上就被塞了兩張戲票。
“這是攬月閣的戲票，你要是喜歡就找好友一起去。”說完沈小侯爺轉身就走了。
“啊！”她手裏捏著兩張戲票，僵在原地，他難道不是打算和她一起去嗎？這算什麽事。
但隨後一想，這可是攬月閣的戲票，不去白不去，於是便把這事拋腦後了，沒幾日就拉著表妹一起來了。
也虧她心大，一般姑娘還做不到如此落落大方，但深究一下，兩張戲票的水可有點深。
“也不知道這趟能不能看到攬月登場。”嚴清雪眼珠子烏溜溜地轉著，試圖轉移話題。
“攬月現在早就不唱戲了，他現在都已經是攬月閣的閣主了，想見他一面都難啊。”一旁有人接話。
嚴清雪聞聲看了過去，是一個體型富態的中年男人，“那這攬月閣主平日會在閣裏嗎？”
她問這話時，清眉抖了個激靈，表姐這語氣似乎有些熟悉，莫非她想幹些什麽事情，隨即她想到了在江州時表姐曾試圖爬樹去見柳如霜，不禁心口冒寒氣。
隨後她的眼神黯淡了幾分，柳大哥那麽好的人，卻因她而死，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。
“這攬月閣主的行蹤不定，偶爾會出現在閣裏……”
過了一會，戲就開場了，清眉倒是沒多大興趣看，她這輩子看得最有趣味最專心的便是在江州那場了，現在看臺上的一切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了。
而且她一看到臺上那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柳大哥的樣貌，看得她心裏沈甸甸的，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一樣喘不過氣來。
沒多久，她便尋了個由頭跑到戲樓外邊去透口氣了。
嚴清雪看得正起味，應了聲後便不管她了。
清眉四下打量著這個戲樓，覺得有些眼熟，這戲樓的布局倒是和江州的有些相像，難不成天下的戲樓都是一個建築風格的？
“此次大皇子打算去河北治理漕運，聖上……誰！”
清眉的脖子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掐住了，那只大手絲毫不留情面，掐得她喘不過氣，臉上青筋直露。
“放手。”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，似乎帶了幾分焦急。
掐住她喉嚨的男人應聲松了手，她癱軟在地上，雙手捂著脖子，大口喘著粗氣。
“退下。”那個男人應聲，隨後轉身離去。
清眉怎麽都沒想到，她在這戲樓裏閑逛，竟來引來殺身之禍，她方才只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，然後鬼使神差地走了過來，沒想到……
“何……，清眉姑娘。”面前的男人開口了。
清眉艱難地擡起頭，看清面前人後，猛地瞪大了眼睛，“你你你，你是柳大哥，你沒死，你還活著！”
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，但語氣裏的欣喜卻是怎麽都隱藏不住。
“說來話長。”柳如霜扶起她，目光落在她脖頸上的紅痕上，心裏有些愧疚，“你先隨我進屋，我給你上些藥。”
清眉木楞楞地點了點頭，她現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。
“柳大哥，你不是……呲……“藥膏擦到脖頸後，一開始是冰冰涼涼的，隨後就變成了刺痛，她忍不住呲了一聲，手指都疼的攥緊了。
“忍住，這藥雖是疼了些，但藥性好，以後就不會留疤，女孩子家最留不得疤了。”
他柔聲細語的，清眉覺得柳大哥此刻像極了李氏，李氏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。
“我當初是被阿祐所救，阿祐現下在七皇子帳下任職，是他去求了七皇子救我。”
雖然不知道淩祐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，但是他信中這樣交代自己，他照做便是了，何況淩祐是他的親弟弟，眼前的姑娘自然是他未來的弟媳了，他自然是要護著的。
“阿祐？可我當初明明親眼看到你的屍體，那具屍體的右手臂上還有一塊紅色的胎記。”
“是這塊嗎？”柳如霜伸直胳膊，胳膊上確實是有一塊紅色的印記，“你看到的那個人確實是我，不過我當時吃了假死藥。”
“假死藥？”
“七皇子認識一位醫術高超的老和尚，這藥是阿祐求來的。“隨後他頓了頓，“其實阿祐與我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。“
清眉楞了一下，嘴巴動了動，正想說些什麽，門突然被人打開了。
“閣主，阿月姑娘求見。”門外一個小廝稟報。
“不見。”柳如霜的語氣冷冰冰的，語氣很堅決，許清眉忍不住去看他面上的反應，心下納罕這阿月姑娘的身份。
“可是……”小廝話還沒說完，目光就看向了一側的走廊。
“什麽，你竟然不見我，我倒要看看你這屋裏藏著什麽東西。”只見一襲綠衣的女子從屋外走了進來，隨後目光落在柳如霜的面上，其次是許清眉。
“哎喲喲，你竟然金屋藏嬌，沒想到那麽小的姑娘你都……”
“住嘴，她是我妹妹。”柳如霜似乎有些生氣，目光淩厲地落在她的臉上。
但是那姑娘竟也不惱，面上還是笑容滿面，看向柳如霜的眸子都是星光點點。
清眉杵在柳如霜的身後，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，似乎有些好奇。
那女子徑直走了過來，執起許清眉的手，拍了拍她的手背，“這小姑娘長得水靈，合我心意，來喚句姐姐聽聽。”
清眉嘴巴動了動，話似乎卡在喉嚨裏，她擡頭看向柳如霜，但是發現他一直偏著頭，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。
那女子摸了摸清眉的發頂，隨後拔了頭上一支碧玉翡翠簪，簪到了許清眉的頭上，“算了，不難為你了，阿柳，既然你這裏有人，那我晚上再來尋你，記得等我哦。”
說完，朝許清眉眨了眨眼就離開了。
嘎吱一聲，門被合上了。
“柳大哥，這位姐姐是？”
柳如霜似乎不想提起她，徑直轉了話題，許清眉也有一搭沒一搭應著。
過了一會，門外傳來了叩門聲，“阿寶，你在嗎？”
柳如霜應了聲，隨後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，許清眉覺得這婦人的面容著實是有些眼熟。
那婦人進門後，目光也是詫異地落在她的臉上，“這位是？”
“你是江州元宵鋪子的老板娘！“清眉突然想起來了。
那婦人楞了楞，笑著點了點頭，“我確實在江州開過一家元宵鋪子。”
“清眉，這位是我和阿祐的姨母。”
“姨母。”許清眉施了個禮，隨後反應過來她好像不能這樣喚，連忙改口，”周姨”阿祐曾經告訴她，他的母親姓周。
周姨笑了笑，拉起許清眉的手，“這位莫非就是眉眉吧。”她在江州時曾見過她幾面。
“咦，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？”許清眉有些詫異，隨即反應過來許是阿祐告訴他們的。
過了一會，柳如霜被人喚走了，好像是有什麽急事，清眉也不便多問，但她隱隱覺得這攬月閣不像明面上那麽簡單。
柳如霜走後，屋內就剩下她和周姨兩人了，趁此機會，許清眉按捺不住地問：“周姨，你認不認識這攬月閣裏一個穿紅衣的姑娘？”
周姨楞了楞，“你說的莫非是阿月姑娘？”
她這描述有些簡略，周姨卻能準確地說出來，看來是那個姐姐無疑了。
“那她和柳大哥是什麽關系啊？”清眉抿了抿唇，摩挲著手指，她覺得自己有些八卦了。
周姨咧嘴笑了笑，手指一挑她的鼻尖，“你這小機靈鬼，這都被你發現了，其實這阿月姑娘喜歡我們阿寶，阿月是老班主的女兒，與我們阿寶是青梅竹馬，但是這阿寶就是嘴硬。”
隨後她湊到許清眉的耳朵旁，輕聲說：“其實我覺得阿寶也是喜歡阿月姑娘的，他貼身藏的那個香囊就是阿月親手給他繡得呢。”
“那我瞧著柳大哥怎麽有些不待見阿月姐姐。”
周姨眼珠子轉了轉，嘆了口氣，“這事說來話長了，阿月原是嫁過人的，但那夫家對她不好，後來阿寶逼著那家人寫了和離書，放了阿月回來，但是從此阿寶就不肯待見她了，但這事我也說不清，畢竟那香囊他現在還貼身藏著呢。”
清眉心下起了一絲波瀾，這背後竟還有這番故事，阿月姐姐既然喜歡柳大哥，為什麽還要嫁給別人？
但是見周姨似乎不肯再說下去了，她就也沒多問了。
清眉回去時，那戲還沒唱完，因此表姐還深陷其中，看得津津有味，因而也懶得問她去做什麽了。
握著手裏的玉牌，她若有所思，柳大哥說拿著這塊玉牌，以後就可以自由出入攬月閣。
不過她現在還是有些心緒不寧，這柳大哥和阿月姐姐算不算一對怨偶呢？
第 59 章信件
一日，許庭坤來府上拜訪李陽春，說是拜訪，但大部分是想見姐姐一面。
弟弟來了，清眉自然是得想著法子見上一面。
那日，李陽春恰巧不在府上，因此許庭坤被小廝引著在客廳裏等候。
清眉便叫了琥珀把弟弟偷偷地喚了過來，還吩咐小廚房準備了他愛吃的糕點，琥珀辦事穩重，雖然覺得此舉不妥，但是知道自己的小姐是個行事有分寸的人，便也照做。
此刻，屋子裏只剩下清眉和弟弟兩人了，丫鬟也在屋外守著，她自然也不用擔心什麽，拉著弟弟問東問西，問他的近況，問他的學業。
“姐姐。”庭坤垂眸，有些支支吾吾的。
“怎麽了？阿坤，你有事就和姐姐說，不要藏著掖著。”
許庭坤耷拉著腦袋，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，但一見到姐姐，整個人就像回到了小時候。
“映池兄要娶妻了。”
“誰？”
過了好一會，她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映池兄是那日在鏡園碰到的顧映池，“他娶妻與我有何幹？”
許庭坤聞言眸色松了松，看來是他多慮了，姐姐並不喜歡映池兄，這樣也好，映池兄雖是他們的表兄，可是平日裏總是沒個正形，他也不希望姐姐嫁過去。
“對了，他娶的是哪家的女子？”許清眉隨口問了一句。
“是懷化將軍的女兒。”
“莫非是那邢小姐！”清眉手指一頓，手上的糕點都掉回了盤子裏，這邢小姐的大名她從前就有耳聞，小小年紀，就潑辣無比，而且自小跟著父親習武，使得一手好鞭子，顧映池看著就弱不禁風的，娶了這樣的女子可有他好受的。
“姐姐，你知道那邢姑娘？”許庭坤有些好奇。
她笑了笑，不答話，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跟弟弟講好了，他年紀還小。
她岔開了話題，“對了，我還不知道那顧映池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呢？”
“是主母母家永定候府二房的公子。”
清眉捏了捏眉心，怎麽會是永寧侯府的顧呢，京城裏顧姓大族頗多，她自然是沒聯想到那家，那家人她是這輩子都不想有牽扯的。
而且偏偏是二房，那顧夫人陸氏的手段可不低，柳大哥的事，都是拜她所賜，幸虧柳大哥相安無事，不然她得愧疚一輩子。
許清眉不知道的是，陸氏選了邢小姐當兒媳，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她。
陸氏知道自己那兒子這次似乎是動了真格，若不找個能治得住他的媳婦，自己那一根筋的兒子定是會對那小蹄子念念不忘，因此便去懷化將軍府上提親。
而且陸氏壓根不想讓許清眉活得舒坦，邢氏進門後不久，她就有意無意地透露這段事情給兒媳。
邢氏的性子隨了她的武將爹爹，有些粗枝大條，脾氣也有些暴躁，她在婚前也是見過顧映池幾面的，當時就芳心暗許。
所以顧府來提親時，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，所以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裏惦念著別的女子。
許清眉自然是不曉得顧映池那廝和陸氏提過要娶她的事，因此對這事也沒放心上。
但是一次他人府上的賞花宴上，許清眉好巧不巧地碰上了邢氏。
許清眉不怎麽喜歡出門，準確來說不喜和陌生的人打交道，她更喜歡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看看話本，因而除了表姐在京城裏交好的閨秀也不多。
那一次賞花宴是父親何臨同僚錢大人的夫人所辦，許清眉同那夫人的女兒錢婉見過幾面，她們都喜歡看話本子，一來二去，覺得志趣相投，也挺聊的來。
那請柬是錢婉親自送來的，因此許清眉也只能帶著丫鬟去了。
沒想到的是，邢氏也在，錢夫人與邢氏的母親是手帕交，因此錢夫人辦的花宴，邢夫人自然是要來捧場的，雖說女兒已經嫁人了，但邢夫人也帶著她過來了。
許清眉自然是不認識邢氏了，因而也只是顧著和錢婉呆在一處閑聊看過的話本子。
“這位就是何小姐吧。”
許清眉應聲擡頭，只見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婦人，是小家碧玉的長相，穿著一身碧綠色的對襟褙子，梳了一個幹凈利落的挽髻。
“請問夫人是？”許清眉印象中似乎沒有眼前的人。
那婦人抽了抽嘴巴，眉毛蹙了蹙，她竟是都不認得自己嗎？
“阿眉，這位是顧夫人邢氏，是我母親手帕交的女兒，因此也算我的姐姐。”
錢婉在一旁搭話，替許清眉解圍，她這個姐姐脾氣不大好，她是知曉的，雖然母親說邢姐姐婚後似乎變了個樣，但是她還是有些擔心。
“哦，原來是邢姐姐。”許清眉起身恭敬地行了個禮。
邢氏見她還算恭敬，面上的表情倒是緩和了幾分，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罷了，長得也就比她好看一點罷了，看著也算是個乖巧的，她還以為是什麽樣的狐媚子。
“你可認識我相公？”邢氏瞥了一眼她，語氣有幾分淩厲。
清眉楞了楞，這邢氏恐是來者不善，但她和那顧映池也算是清清白白，自然沒必要掩飾什麽，因而落落大方地說：“顧大人與我哥哥同在書院求學，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。”
顧映池娶妻後，蒙祖上的蔭庇，在戶部當了個小官，因此清眉稱他為顧大人，而且這一聲顧大人也拉遠了她和他的距離，也算合乎禮節。
邢氏對這個回答還是滿意的，她這話擺明了告訴自己她只把自己的相公當哥哥看待，八成是母親多慮了，而且婚後顧郎對她也算是相敬如賓，溫柔體貼，她為什麽要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。
隨後她拉著許清眉不痛不癢地寒暄了幾句，見她當真沒有那個意思，便也不多問，轉身就走了。
邢氏雖然粗枝大葉，沒什麽城府，但也是個明白人，別人說得自然是比不過她親眼所見。
她不知道的是顧映池早就歇下了對何清眉的心思，若是她這次惹出什麽事，才會真真引起他的不滿，幸虧她沒有。
邢氏走後，許清眉舒了一口氣，她真真是與顧府的人過不去，什麽麻煩事都卷到她頭上，她心下暗想以後見到顧府的人都要繞著道走。
這之後許清眉就不大清楚顧映池的狀況了，也只是聽人講過，邢氏進門一年後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，而顧映池當了爹後，也算是收了心，在戶部也做出了一番政績。
……
這一段日子來，許清眉心裏隱隱有些不安。
這一年來，她密切關註著西北的戰事，而且給阿祐寄了許多封書信，但是沒有收到過一封回信，但是她著實不敢多想，畢竟西北山高路遠，而且行軍打仗地點不定，因此信能不能送達還是個問題，也許阿祐只是沒收到罷了。
這些信她都是讓琥珀托府裏的小廝去寄的，一次寫信時，恰巧被突然闖進屋的嚴清雪看見了，因此這事就被她知道了。
但是清眉沒有多講，因此嚴清雪也只知道有那麽一個人，得知她寄出的信都沒有回信後，嚴清雪便自告奮勇地替她以嚴府的名義寄信。
雖然她還是沒有收到回信，但是一兩個月後遠在西北的淩祐卻收到了。
“七皇子，有你的信。”林嚴穿著甲胄，手上拿著一封信。
淩祐還沒有及冠，因此沒有封號，只能稱作七皇子，而大皇子則是被封為安王，二皇子則是靖王。
淩祐一把奪了過來，看清信上的名字後，欣喜若狂，趕忙拆開信封，這一年他一得空便給眉眉寫信，但是每封信都像石沈大海一樣，叫他心裏隱隱有些擔憂。
淩祐目光急切地落在那一行又一行的字上，手指在微微發抖，握著紙的手指因為太用力，指骨都泛著白。
林嚴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，前幾日長興侯所率的大軍中了埋伏，七皇子雖是監軍，卻自告奮勇帶著五千人前去營救，最後與長興侯裏應外合，打了戎狄那幫野蠻人一個措手不及，最後大勝歸來。
但是七皇子卻是身負重傷，背上、肩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口，七皇子平日養尊處優的，可曾受過這等傷。
他方才還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這封信呈上去，萬一七皇子太激動牽動了傷口可該怎麽辦。
看完後，淩祐舒了一口氣，信上雖然都是一些日常瑣事，比如說她養的那個小池子裏多了一只烏龜，院子裏的梅花開了……但是這些小事，在他眼裏看來都是如數家珍，仿佛眉眉就在他的跟前一般。
隨後他提筆回了一封信：眉眉，一日不見兮，思之若狂……”
*
“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……”李陽春抓著信紙的手指用力縮緊，那紙瞬間就被他攥得變了形，他閉上眼睛，掩住心頭的憤怒，這小子命真大，竟然活到了現在。
“表少爺……”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弓著腰，有些哆哆嗦嗦地說。
李陽春甩給他一袋沈甸甸的銀子，“以後凡是那邊寄來的信，記得要第一時間呈給我。”
小廝握著那袋銀子，嘴上是掩不住的笑容，聞言連連點頭。
第 60 章陳女先生
“姐，姐姐……”
一歲多的阿銘和阿墨現在已經牙牙學語了。
兩個小娃娃穿著喜慶的紅緞襖子，脖子上套了如意瓔珞項圈，腳上穿著虎頭鞋子，臉蛋圓鼓鼓，小小嫩嫩的，像極了觀音座下的招財童子。
清眉最喜歡逗他們玩，每每逗得他們咯咯咯地笑，最後還要一遍遍教他們喊姐姐。
這時，李氏則是在一旁慈愛地看著他們，同樣也在打量著女兒。
女兒這一年個子拔高得很快，都要超過她了，而且臉蛋也長開了，長相隨了何臨，長得那叫個花容月貌，她真是不愁女兒找不到好婆家。
隨後，她突然想到什麽，“夭夭，你可還記得陳女先生？”
清眉聞聲擡起了頭，思索了一會，“陳女先生？”她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印象，是個穿著一身素衣，身形單薄的女子。
“你幼時曾蒙她授過幾年課，我前幾日在李夫人的府上碰見她了。”
“那陳女先生如今過得怎樣？”畢竟是小清眉從前的女先生，她心裏也是在意的。
“她現在是鄭國公府上的三夫人。”李氏放下手中的繡樣，話頭一轉，“話說，我還沒見過哪家府上的老爺對夫人那麽上心呢。”
陳氏只是出來參加個茶會，那鄭國公府上的三少爺就眼巴巴地在別人府外等著她，那眼神可真謂是望穿秋水。
“話說，這裏面可有段淵源。”她也是聽別的夫人講的，反正女兒也大了，這些話知道也無不可。
隨後她神秘兮兮地說，“據說這孫三少爺年少的時候就喜歡陳女先生，但是後來陳氏嫁給了別人，但是沒幾年，那人就病逝了，陳氏守了寡，聽說那孫三少爺當即就去提了親，但是陳氏拒絕了，後來便來了江州，在我們府上當了女先生。
這孫三少爺可是一直未娶，三十好幾還孑然一身，後來陳氏回了京城，據說孫三少爺又來提了親，陳氏這次就答應了，前年還生了個女兒呢，倒是與銘哥和墨哥年紀相仿。”
清眉怔了怔，這可真謂是三顧茅廬啊，陳女先生小清眉記憶中的陳女先生不茍言笑，對她不算嚴厲，但也是一板一眼的，她實在是想像不到陳女先生現在的模樣。
“對了，陳女先生還特地邀請我們過幾日去國公府上做客呢，順便帶上銘哥和墨哥。”
這日，李氏帶著女兒和兩個兒子出門，兩個兒子分別由奶娘抱著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馬車悠悠地停在了鄭國府門口，鄭國公府大門修得氣派非凡，兩邊分別立著一個大石獅子。
畢竟是一等公府況且還是當朝皇後娘娘的母家，因此府內的建築無不是雕梁畫棟、精美無比。
亭臺樓閣，九曲回環；假山花圃，重重疊疊。
“孫文，你為什麽還惦記著那個女人，她都嫁人了，孩子都生了。”不遠處傳來女子尖銳的聲音，還有一陣鞭子抽地的聲響。
“夠了，不要再說了。”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，聲音有些發抖，似乎是氣得。
李氏的腳步一頓，扯了扯女兒的袖子，面上似有幾分難堪，剛到人家府上就聽到這等事，況且她們正走在通向國公府三房院子的池橋上，這倒是往前走不是，退回去也不是。
許清眉目光望向遠處，國公府的荷池裏荷花還未綻開，只有成片的粉紅花苞。
她方才分明聽到孫文的字眼，在這國公府上敢這般行事的女子，就只有那晏平郡主了。
過了一會，晏平郡主就從遠處闊步走了過來，手上捏著她那三指粗的鞭子，幾個丫鬟簇擁著她。
“這是晏平郡主。”領路的婆子低聲道。
李氏忙拉著女兒讓路，隨後一行人給她行了禮，她自然是聽過晏平郡主的大名的，之前女兒背上的那一鞭還是拜她所賜。
但是晏平郡主的眼裏似乎壓根沒有面前這些人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過去。
過了一會，孫文也走了過來，隨後端端正正地朝李氏行了個禮，雖然他不認識李氏，但是對於一旁的姑娘他還是知曉的。
沒猜錯的話，那姑娘應該是指揮僉事何大人的女兒，之前有過一面之緣。
李氏拉著女兒回了禮，畢竟這位可是國公府的公子，她又不是命婦，給她行禮都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。
孫文也沒多留，隨後便離開了。
領路婆子面上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，雖然晏平郡主平日在府上作威作福的，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習慣了，可讓外人見到了，總歸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，況且還是三夫人特意叮囑請到府上的人。
許清眉對晏平郡主沒有什麽好感，從前那一鞭子抽得她幾天下不來床。
後來她也想明白了，那日在馬場，晏平郡主肯定也不會那麽好心給她挑馬，說不準那馬失控就和她有關系。
而且要不是她非得嫁給孫文，長姐也不會嫁給徐立謙，這樣的話……
她閉了閉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沒過多久，她們就來到一個院子裏，陳女先生帶著丫鬟一早就在院門口等待。
她也是許久未見這個學生了，自從再嫁後，便沒有回過江州，若不是恰巧遇到了何夫人，她可能都不知道何大人升官，帶著一家人搬來了京城。
清眉一見到陳女先生，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就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，陳女先生雖然平日裏不茍言笑，但是對她卻和藹得很，似乎把小清眉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。
“陳女先生。”許清眉朝她行了個禮。
陳氏今年也二十七八歲了，但看著顯年輕，穿著一身湖色素面妝花褙子，梳了一個低髻，面色紅潤，笑起來眉眼彎彎，執起許清眉的手，左看看右看看。
“清眉長高了，也變漂亮了，是個大姑娘了。”
清眉楞了楞，印象中陳女先生似乎沒有這樣開朗地笑過，傳聞果然是真的，那孫三少爺對她定是好極了，畢竟一個女人婚後過得好不好，但看面相也是能看出來的，就像她從前一樣。
“這就是銘哥和墨哥吧。”陳氏指了指乳母懷裏抱著的兩個孩子，兩個孩子眨巴著眼睛，一動不動地盯著陳氏，隨後陳氏手指戳了戳銘哥的臉蛋，“我倒覺得這個像你多些。”
李氏咧嘴笑了笑，“這是銘哥，是雙胎裏的哥哥。”
許是陳氏也是做了母親不久，銘哥很親近她，揮動著小手，想讓她抱抱，而墨哥則是自顧自地吃著手指頭，似乎並不關心眼前的事。
隨後乳母把柚姐抱了過來，此時陳氏正抱著銘哥，因此李氏就做主把柚姐從乳母手裏抱了過來，柚姐長得粉雕玉琢的，比銘哥和墨哥小了個幾個月。
陳氏佯嗔了一句，“三郎非得給這孩子起名叫孫雲柚，說是我喜歡吃柚子，你看誰家會給姑娘家娶這個名。”
陳氏說這話時的嬌俏神態像極了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女。
“怎麽不行了，雲柚如嵐，多美的意境。”孫三爺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。
陳氏瞪了他一眼，面上浮起了幾分紅暈，“嵐”字是她的閨名，孫三爺給女兒取這個名，自然是用心的。
清眉聞聲看了過去，孫三爺長相儒雅，瞧著像個文弱書生，真是想不到他竟會三次向陳女先生提親，況且後兩次所面臨的壓力定是不小，但終究最後的結局是好的，兜兜轉轉倆人還是結成了眷侶。
兩人對視著，孫三爺的眼尾蕩漾著笑意，眸深似海，但眼裏似乎只裝得下陳氏一人。
這看得李氏也是怪不好意思的，覺得自己耽誤了人家小夫妻的甜蜜時刻。
清眉倒是有些好奇了，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，從前因著長姐的緣故，她倒是聽說過鄭國公府的一些事情，據說這孫三爺一直中意一個女子，為著她寧可終身不娶，實在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陳女先生。
而且在這個世道一個國公府的嫡子要想娶一個喪夫的女子，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。
望著他們兩人含情脈脈的模樣，她心裏想起了一句話：問世間情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許。
此時，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徐立謙，雖然那人已經和她沒有關系了，但她就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他，畢竟曾經真心喜歡過，怎麽能那麽容易說忘就忘呢。
一行人在孫府用過飯後，便離開了，陳氏認了銘哥和墨哥當幹兒子，因此孫家三房就與何府成了幹親，兩家的來往也多了許多。
之後，從李氏的口中許清眉得知了這段往事，陳嵐的祖父雖是大學士，可他的父親在朝中官職不高，而且她父親和母親的感情不佳。
父親小妾眾多，對母親也是冷淡疏離，因此她很小就想找一個對她一心一意的夫婿，無關門第，只要對她好足矣，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，讓她生生地錯過了孫三爺。
其實陳嵐很早就知道孫三爺喜歡她，雖然她也是對他有意的，可孫府門第太高，孫三爺自小眾星拱月地長大，她覺得孫三爺對她也只是一時的興趣罷了，等興趣過了，便也和父親母親無異了。
後來遇到了從前的夫婿，情意相投便嫁與了他，可惜的是那人早逝，他們也沒留下一兒半女，夫婿死後，陳嵐心灰意冷，三年之後祖父致仕，她便也跟著來了江州。
其實三年期滿後，孫三爺曾經力排眾議，到陳府提過親，那時陳嵐心如死灰，雖是明白了他的心意，可還是婉拒了他，那麽好的人她絕不能耽誤了。
可她沒想到的是，幾年後回京，孫三爺竟是還沒娶妻，見到她時，問了一句：“你未嫁，我未娶，今後我天天給你送柚子可好？”
陳嵐一聽這話，心領神會，眼淚霎時湧了出來，含淚答應了他。
正如她自己所說：是孫三捂化了她結成寒冰的心，那麽好的人，她此生再也不能錯過了。
第 61 章懷疑
“嚴清雪，你為什麽喝那麽多的酒？”
許清眉一把奪過酒壺，一臉焦急地看著喝得爛醉的表姐，語氣帶著幾分質問。
要不是今天恰巧遇見，表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，在酒樓裏把自己灌得爛醉，身邊連一個丫鬟都沒有，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可該怎麽辦？
“他要娶妻了。”嚴清雪雙眼迷離，嘴裏嘀咕著，身子有些搖搖晃晃。
“誰？”許清眉捂著鼻子，皺著眉頭給她收拾有些淩亂的衣襟。
嚴清雪楞了楞，一只手朝著酒壺伸了過去，嘴裏嘟囔著，“還能是誰，自然是沈陽。”
清眉把桌案上的酒壺拿得遠遠的，有些不爭氣地看了她一眼，隨後心下暗嘆了一口氣，這沈小侯爺也真是的，明明心有所屬，還來撩撥她表姐。
其實這事她一早便發現了，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和表姐講，因為她能看出來，表姐對沈小侯爺是真心喜歡的，和從前嘴裏念叨的那些都不一樣。
沈小侯爺與常禦史家的大小姐定了親，不日常大小姐就要過門了，話說這門親事還是沈小侯爺自己求來的。
“表哥，你來了。”清眉求助性地望著李陽春，今天她本是同表哥來酒樓吃飯的。
李陽春望著喝得爛醉如泥的嚴清雪，一身的酒氣，皺了皺眉頭。
隨後他慢慢走了過去，試圖彎腰背起她。
“別動我，我還要喝，我還要喝。”嚴清雪不滿地嘀咕著，雙手揮舞著，”啪“的一聲打在了李陽春的臉上。
清眉心裏“咯噔“一下，這表姐當真是喝醉了。
李陽春嘆了口氣，臉如鍋底灰，一只手托著她，另一只手縛住了她不安分的手。
許是這一巴掌，嚴清雪似乎清醒了幾分，看清了背著她的人，但是眼神還是迷離渙散，“為什麽要娶別人，你為什麽不喜歡我，為什麽喜歡別人……”
她說後一句話時，語氣變了變，目光卻是直直地看著身下的人，隨後閉上了眼睛，沒了意識。
這件事總歸是要翻頁的，那天之後嚴清雪再也沒有提過沈小侯爺的一絲一毫，倒是來何府的次數變多了。
……
夏去秋來，轉眼就到了三年一次的秋闈了，這次李陽春和許庭坤都應了考。
李氏對這事重視的不得了，特意帶著女兒去寺裏上了香求了福包。
清眉則是特意也給庭坤求了一個，雖然夢裏弟弟中了狀元，但這畢竟也只是一個夢，十年寒窗苦讀，似乎只在這一刻了。
雖然她心裏比誰都希望弟弟能取得功名，弟弟在府裏過得艱難，不受忠勤伯的重視，若是有了功名，日子許是會好過些，而且也能相看合適的姑娘了。
但是她把福包交給庭坤後，只是叮囑了幾句也沒有說什麽，畢竟他年紀還小，一次不中還有下次，若是伯府不願供養他，畢竟還有她這個姐姐呢。
幾天後，考生都被放了出來，每個人都像脫了一層皮似的。
許清眉和李氏則是特意早早等在貢院門口了，就連嚴清雪也在。
李氏目光焦急地尋找著春哥的身影，在她的心裏，這個侄子和兒子無異了。
清眉則是尋找著庭坤的身影，表哥自有母親來操心，可她的弟弟就不一樣了，爹不疼娘不愛的，就連幾天前伯府都沒人來給他送行。
隨後清眉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婦人身上，臉上微微有了幾分訝異，柳姨娘竟然來了，她竟然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，真是難得。
小時候庭坤發了高燒，嘴裏一直念叨著姨娘，可柳姨娘卻是不聞不問，一直是她來照顧弟弟；她和弟弟被三妹還有另外幾房的姐妹欺負了，姨娘也不管不顧的，最後還是她求了長姐，長姐出面擺平的。
但是回去後姨娘不僅不寬慰他們，反倒永遠是那副淡漠的神情。
一樁樁一件件，許清眉早就對這個名義上的生母寒了心，有時她想問一句，她和庭坤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，生而不養，堪為人母嗎？
最後許庭坤出來了，他面色慘白，雙腿有些無力，走的每一步都在打顫，許清眉恨不得立刻上前扶一把，索性不一會就有小廝上前攙扶。
她舒了一口氣，目送著弟弟被攙扶著上了馬車。
不一會，李陽春也出來了，李氏趕忙自己大步跑向前，一臉急切，嘴裏念叨個不停。
“母親，你讓表哥休息一會好不好，他定是累極了。“許清眉瞥了一眼李氏。
李氏聞言閉上了嘴巴，微微偏頭瞪了一眼女兒，“好了好了，我不說了，我也是擔心春哥。”
李陽春也沒好到哪裏去，面無血色，但總歸是比許庭坤好上一點。
一旁的嚴清雪喚了聲表哥後，嘴巴動了動，面上有幾分遲疑，隨後退在一旁，不再言語。
許清眉瞧見了她的異樣，她這表姐何時變得這般拘謹了，倒不像往日的她了。
……
金桂飄香，正是放榜之日。
何府一早便派了小廝前去榜下候著，李陽春得了北直隸第二名，這名次是相當不錯了，李氏本想大擺宴席但被何臨攔住了，何臨叮囑了李陽春幾句，叫他安心備考來年的春闈。
許清眉後來得知庭坤得了北直隸第十名，心裏也是暗暗為他高興的，榜上有名就意味著弟弟現在是個舉人了，有資格參加春闈了，若是能取得好的名次，以後也能在朝為官，獨擋一面了。
她本來也沒想那麽多，和李氏一樣覺得榜上有名就該好好慶祝一番，可何臨的話提醒了她，她特意派琥珀親自去送了封信，把何臨的話覆述了一遍給他。
這段日子，李陽春一直呆在府裏溫讀，何臨畢竟是從前的探花郎，時不時也點撥他幾句。
許庭坤也搬到了何府與他一道，自從他鄉試得了北直隸第十後，忠勤伯似乎也重視起了這個兒子。
雖然忠勤伯府是簪纓世家，但日漸式微，後輩多倚仗著祖上的榮光，而忠勤伯的幾個嫡子都是平庸之輩，只能靠著祖上的蔭庇，因而忠勤伯不得不對這個庶子另眼相待了。
得知兒子要搬去何府與同窗一道，他也不反對。
許清眉自然是開心不過了，往東苑送補湯的頻率也變高了。
這些時日以來，她托嚴清雪寄了許多封信，但還是沒有一封回信，她心裏的不安又多了幾分。
這一日，她特地去了攬月閣，前幾日她夢到阿祐渾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，她怎麽喚他都不醒。
醒來後，她身上全是冷汗，連小衣也被汗水浸濕了，雖然這只是一個夢，但這幾日她一想到阿祐，心口就是一陣抽疼。
“柳大哥。”許清眉欲言又止，手指用力地絞著帕子。
過了一會，她終於說出口了，“你可有阿祐的消息嗎？”
柳如霜眼睛微縮，手指摩挲著下顎，若有所思。
前幾日，西北確實是出了事，消息快馬加鞭傳到京城後，立刻被上面封鎖了，清眉是怎麽知道的。
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讓她安心，“阿祐一切平安，我曾與他通過信件，信上他告知我他在西北一切都好。”
許清眉聞言舒了口氣，柳大哥必然是不會騙她的吧，況且她也寧願這樣相信。
隨後她反應過來，為何她沒有收到過阿祐的信？
既然阿祐的信能寄到柳大哥這，必然也能寄到何府，這是怎麽回事？
此刻，淩祐還昏迷不醒，軍醫在帳子裏進進出出。
“耿軍醫，我就問你七皇子還救不救得活！”淩熾揪著他的衣領，厲聲問道。
耿軍醫額頭冒汗，小腿直打顫，一臉誠惶誠恐，“二皇子，這刀離七皇子的心脈只有一寸，而且七皇子高燒不退，只怕……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淩熾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“七……皇子……”隨後耿軍醫的視線求救般地落在不遠處走來的長興侯身上。
徐立謙瞥了他一眼，徑直與他們擦肩而過，隨後緩緩回頭，緩聲道：“二皇子，軍營裏的軍醫可不多。”
淩熾松開手，他倒不是擔心這個。
戰局基本已定，大軍離班師回朝的日子不遠了。
現在是立儲的關鍵期，淩熾的背後雖然有外祖韓王，但憑借長興侯現在在朝中的權勢地位，他的支持至關重要，因而他的面子，淩熾還是要給的。
況且這一刀還是七弟代自己受的，他要是出了什麽大礙，父皇定然會對自己失望，況且這畢竟也是他的弟弟，血濃於水。
徐立謙掠過他們，徑直走向了帳內。
帳內的人見他進來，紛紛起身行禮，隨後讓出了一條道給他。
徐立謙目光落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淩祐身上，隨後嘴角冷冷地翹了翹，他這一招倒是用的不錯,只可惜還是幼稚了點。
“你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七皇子給我救活。”他的話音冷冷，但帶著不可拒絕的威懾力。
帳內的人聞言抖了抖，大氣不敢出。
徐立謙回到自己的大帳後，徐江走到他面前。
“侯爺，這是京城來的給七皇子的信，七皇子現在昏迷不醒，就把信送到咱們營帳裏來了，屬下擔心信裏會有什麽要緊的事，就給拿了過來。”
徐立謙瞥了一眼那信，看到信封上的那幾個字，楞時了片刻。
隨後他捏了捏眉心，這段時日戰事吃緊，他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。
他擺擺手，徐江意會地將信放在桌案上，便轉身退下了。
為防止出現奸細，軍營裏來往的信件都要經過嚴查，因而往來的信件都會由專門的軍官先徹查一番再轉交，但這種小事自然不需要主帥去做，除非那信裏有什麽通敵叛國的字眼。
徐立謙握著那封信，望著封面上的那幾個字，眼神晦暗不明，隨後撕開了信封，這封信是何府那丫頭寄來的，淩祐對那丫頭的心思，他心知肚明。
“阿祐，最近有了一件大喜事，我表哥中了舉人，有了功名，還有之前和你提過的庭坤哥哥，他也中舉了……”
看著這封信，徐立謙皺起了眉頭，信上多是一些日常瑣事，但很明顯許庭坤占了很大的篇幅。
許庭坤是他的小舅子，許是覺得把他姐姐的死和自己有關，一直不肯與他來往，而且他這小舅子雖然待人待物客客氣氣，看著老實憨厚，可卻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。
何清眉會認識許庭坤他倒不奇怪，可她提起他的語氣，倒不像是把他當哥哥看待，倒像是……
而且這字跡乍一眼看似乎沒什麽不妥，可細細看來倒有幾分熟悉感，尤其是筆鋒和走勢。
她從前很少在自己面前寫過字，還隨口扯謊搪塞自己，可他知道她就是字寫得不好又不肯在他面前低頭。
摩挲著信紙，腦子中閃過幾個念頭，回想著之前的種種，他眸子微縮，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。
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巧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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